歌德曾言:“讀一本好書,就是在和一位高尚的人談話。”于我而言,雖未曾沉浸于書香墨韻,卻在塵土飛揚的工地,邂逅了一位靈魂深邃的“智者”,這場不期而遇,恰似暗夜中的璀璨星光,照亮了求知的道路。
為采集“五一勞動,堅守有我”的宣傳素材,我與老張初次相逢于工地。彼時,他靜立于路肩,安全帽下專注的眉眼,眼角如蛛網(wǎng)般的皺紋,皆是歲月留下的勛章。黝黑面龐溝壑縱橫,顴骨被風(fēng)沙打磨得發(fā)亮,脖頸處曬傷后的深褐色印記,訴說著歲月的滄桑。肩上斜挎的軍綠色工具包,亮黃色反光馬甲在陽光下閃耀,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。掌心緊握的對講機中,沉穩(wěn)有力的聲音劃破工地的喧囂:“DK232段有列車經(jīng)過,請沿線防護員注意。”快門輕響,記錄下這一幕,我們便各自忙碌,本以為不過是人生過客,卻不知命運已悄然編織新的篇章。
再次相遇,是在烈日炙烤的午后,我為休假的防護員小徐替班。午飯時分,我與老張坐在挖機下的陰涼處,飯盒的碰撞聲中,開啟了一段影響深遠的對話。
“小劉,假設(shè)我一個月給你五萬,直到你死亡的那一天,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?”老張突如其來的問題,如石子投入平靜湖面,激起層層漣漪。
“好事!當(dāng)然是好事!”我?guī)缀醪患偎妓鞯鼗卮稹?/p>
老張布滿裂口的指節(jié)摩挲著飯盒邊緣,皺紋在陰影中愈發(fā)深刻,他追問:“為什么?”
我望著遠處戈壁灘上在熱浪中扭曲變形的風(fēng)車葉片,緩緩說道:“起碼房貸車貸不用愁了,孩子的奶粉錢、老人的贍養(yǎng)費……物質(zhì)生活能寬裕太多。”
老張笑著擺擺手,打斷我的話:“你說的不完全對,每月平白無故得五萬,在大多數(shù)人看來,那確是好事,可你有沒有想過,你真能把握住著這筆錢嗎?當(dāng)你的思想、認知、境界與獲得的財富不相匹配時,這些多余的錢會以各種形式流回市場。”
他的話語如驚雷,在我心中炸響。眼前這位身著工裝的防護員,口中竟能吐出這般深刻的見解?我凝視著他那布滿歲月痕跡的臉龐,那雙深邃的眼睛,宛如古井,波瀾不驚,無貪無癡無嗔,看似平凡,卻蘊含著無盡的智慧。
隨后,在烈日之下,一老一少展開了一場知識的盛宴。談?wù)?,聊哲學(xué),論經(jīng)濟,話學(xué)習(xí)……他講述時,我屏息聆聽;我表達時,他總是瞇起眼笑著搖頭,一句“不全對”后,便以工地上的鋼筋水泥作喻,用列車調(diào)度的案例拆解,生動鮮活的講解,讓我如飲清泉,豁然開朗。那一刻,一個荒誕又合理的念頭在腦海中瘋狂生長:老張莫不是傳說中隱于塵世的“掃地僧”?看透繁華,大隱于這轟鳴的工地?
我忍不住問道:“張師傅,你這思想境界,令人欽佩啊!一定讀了很多書吧?”
他微微沉思,笑容里帶著幾分感慨:“并沒有讀很多書,倒是后來把有些書讀了很多遍。說起來,我也是到了五十歲時,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學(xué)習(xí)了。那種感覺就像是餓了要吃飯,渴了要喝水一般。那股子學(xué)習(xí)的勁兒一上來,挑燈夜讀到凌晨,仍覺不過癮。”
短短幾個小時,老張在我心中的形象,從平凡的沙礫,蛻變?yōu)楣饷⑷f丈的星辰。他話語的真假或許難以考證,但那信手拈來的知識沉淀,絕非一朝一夕能夠鑄就。
臨走之時,老張目光灼灼,語重心長道:“小劉同志,時間太寶貴了,我剛醒悟,就已年過半百了,可千萬別把三十年的日子過成同一天。”
烈日灼灼,他的身影被染成剪影。未等我回應(yīng),他已轉(zhuǎn)身投入工作,對講機里再次傳來熟悉的指令:“DK232段有列車經(jīng)過,沿線防護員請注意。”那抹亮黃色的反光馬甲,依舊在陽光下閃耀。這光芒,不僅訴說著鐵建人的堅守和執(zhí)著,更似一束刺破迷霧的光,讓我明白:時光的沙漏永不停歇,求知的旅途卻永遠有新的驛站。學(xué)習(xí)無關(guān)早晚,生命的豐盈不在于年歲的累積,而在于思想的覺醒與持續(xù)生長。以謙卑之心擁抱知識,每一個當(dāng)下都是重塑自我的起點,即便是被柴米油鹽填滿的日常,看似重復(fù)的晨昏,也能綻放出獨特的光彩,在歲月的長河中,書寫屬于自己的璀璨篇章。